谢超宗 刘祥
谢超宗,陈郡阳夏人也。祖灵运,宋临川内史。父凤,元嘉中坐灵运事,同徙岭南,早卒。超宗元嘉末得还。与慧休道人来往,好学,有文辞,盛得名誉。解褐奉朝请。新安王子鸾,孝武帝宠子,超宗以选补王国常侍。王母殷淑仪卒,超宗作诔奏之,帝大嗟赏,曰:“超宗殊有凤毛,恐灵运复出。”转新安王抚军行参军。
泰始初,为建安王司徒参军事,尚书殿中郎。三年,都令史骆宰议策秀才考格,五问并得为上,四、三为中,二为下,一不合与第。超宗议以为“片辞折狱,寸言挫众,鲁史褒贬,孔《论》兴替,皆无俟繁而后秉裁。夫表事之渊,析理之会,岂必委牍方切治道。非患对不尽问,患以恒文弗奇。必使一通峻正,宁劣五通而常;与其俱奇,必使一亦宜采。”诏从宰议。
迁司徒主簿,丹阳丞。建安王休仁引为司徒记室,正员郎,兼尚书左丞中郎。以直言忤仆射刘康,左迁通直常侍。太祖为领军,数与超宗共属文,爱其才翰。卫将军袁粲闻之,谓太祖曰:“超宗开亮迥悟,善可与语。”取为长史、临淮太守。粲既诛,太祖以超宗为义兴太守。升明二年,坐公事免。诣东府门自通,其日风寒惨厉,太祖谓四座曰:“此客至,使人不衣自暖矣。”超宗既坐,饮酒数瓯,辞气横出,太祖对之甚欢。板为骠骑谘议。及即位,转黄门郎。
有司奏撰立郊庙歌,敕司徒褚渊、侍中谢朏、散骑侍郎孔稚圭、太学博士王咺之、总明学士刘融、何法冏、何昙秀十人并作,超宗辞独见用。
为人仗才使酒,多所陵忽。在直省常醉,上召见,语及北方事,超宗曰:“虏动来二十年矣,佛出亦无如何!”以失仪出为南郡王中军司马。超宗怨望,谓人曰:“我今日政应为司驴。”为省司所奏,以怨望免官,禁锢十年。司徒褚渊送湘州刺史王僧虔,阁道坏,坠水;仆射王俭尝牛惊,跣下车。超宗抚掌笑戏曰:“落水三公,堕车仆射。”前后言诮,稍布朝野。
世祖即位,使掌国史,除竟陵王征北谘议参军,领记室,愈不得志。超宗娶张敬儿女为子妇,上甚疑之。永明元年,敬儿诛,超宗谓丹阳尹李安民曰:“往年杀韩信,今年杀彭越,尹欲何计?”安民具启之。上积怀超宗轻慢,使兼中丞袁彖奏曰:
风闻征北谘议参军谢超宗,根性浮险,率情躁薄,仕近声权,务先谄狎。人裁疏黜,亟便诋贱;卒然面誉,旋而背毁。疑间台贤,每穷诡舌;讪贬朝政,必声凶言。腹诽口谤,莫此之甚;不敬不讳,罕与为二。
辄摄白从王永先到台辨问“超宗有何罪过,诣诸贵皆有不逊言语,并依事列对”。永先列称:“主人超宗恒行来诣诸贵要,每多触忤,言语怨怼。与张敬儿周旋,许结姻好,自敬儿死后,惋叹忿慨。今月初诣李安民,语论‘张敬儿不应死’。安民道:‘敬儿书疏,墨迹炳然,卿何忽作此语?’其中多有不逊之言,小人不悉尽罗缕谙忆。”如其辞列,则与风闻符同。超宗罪自已彰,宜附常准。
超宗少无士行,长习民慝。狂狡之迹,联代所疾;迷慠之衅,累朝兼触。刬容扫辙,久埋世表。属圣明广爱,忍祸舒慈,舍之宪外,许以改过。野心不悛,在宥方骄;才性无亲,处恩弥戾。遂遘扇非端,空生怨怼,恣嚣毒于京辅之门,扬凶悖于卿守之席。此而不翦,国章何寄?此而可贷,孰不可容?请以见事免超宗所居官,解领记室。辄勒外收付廷尉法狱治罪。超宗品第未入简奏,臣辄奉白简以闻。
世祖虽可其奏,以彖言辞依违,大怒,使左丞王逡之奏曰:
臣闻行父尽忠,无礼斯疾;农夫去草,见恶必耘。所以振缨称良,登朝着绩,未有尸位存私而能保其荣名者也。
今月九日,治书侍御史臣司马侃启弹征北谘议参军事谢超宗,称“根性昏动,率心险放,悖议爽真,嚣辞犯实,亲朋忍闻,衣冠掩目,辄收付廷尉法狱治罪”。处劾虽重,文辞简略,事入主书,被却还外。其晚,兼御史中丞臣袁彖改奏白简,始粗详备。厥初隐卫,实彖之由。
寻超宗植性险戾,禀行凶诐,豺狼野心,久暴遐迩。张敬儿潜图反噬,罚未塞愆,而称怨痛枉,形于言貌。协附奸邪,疑间勋烈,构扇异端,讥议时政,行路同忿,有心咸疾。而阿昧苟容,轻文略奏。又弹事旧体,品第不简,而衅戾殊常者,皆命议亲奏,以彰深愆。况超宗罪逾四凶,过穷南竹,虽下辄收,而文止黄案,沈浮互见,轻重相乖,此而不纠,宪纲将替。
彖才识疏浅,质干无闻,凭戚升荣,因慈荷任。不能克己厉情,少酬恩奖,挠法容非,用申私惠。何以纠正邦违,式明王度?臣等参议,请以见事免彖所居官,解兼御史中丞,辄摄曹依旧下禁止视事如故。
治书侍御史臣司马侃虽承禀有由,而初无疑执,亦合及咎。请杖督五十,夺劳百日。令史卑微,不足申尽,启可奉行。
侃奏弹之始,臣等并即经见加推纠,案入主书,方被却检,疏谬之愆,伏追震悚。
诏曰:“超宗衅同大逆,罪不容诛。彖匿情欺国,爱朋罔主,事合极法,特原收治,免官如案,禁锢十年。”
超宗下廷尉,一宿发白皓首。诏徙越州,行至豫章,上敕豫章内史虞悰曰:“谢超宗令于彼赐自尽,勿伤其形骸。”
明年,超宗门生王永先又告超宗子才卿死罪二十余条。上疑其虚妄,以才卿付廷尉辩,以不实见原。永先于狱自尽。
刘祥,字显征,东莞莒人也。祖式之,吴郡太守。父敳,太宰从事中郎。祥宋世解褐为巴陵王征西行参军,历骠骑中军二府,太祖太尉东阁祭酒,骠骑主簿。建元中,为冠军征虏功曹,为府主武陵王晔所遇。除正员外。
祥少好文学,性韵刚疏,轻言肆行,不避高下。司徒褚渊入朝,以腰扇鄣日,祥从侧过,曰:“作如此举止,羞面见人,扇鄣何益?”渊曰:“寒士不逊。”祥曰:“不能杀袁、刘,安得免寒士?”永明初,迁长沙王镇军,板谘议参军,撰《宋书》,讥斥禅代,尚书令王俭密以启闻,上衔而不问。历鄱阳王征虏,豫章王大司马谘议,临川王骠骑从事中郎。
祥兄整为广州,卒官,祥就整妻求还资,事闻朝廷。于朝士多所贬忽。王奂为仆射,祥与奂子融同载,行至中堂,见路人驱驴,祥曰:“驴!汝好为之,如汝人才,皆已令仆。”着《连珠》十五首以寄其怀。辞曰:
盖闻兴教之道,无尚必同;拯俗之方,理贵袪弊。故揖让之礼,行乎尧舜之朝;干戈之功,盛于殷周之世。清风以长物成春,素霜以凋严戒节。
盖闻鼓篸怀音,待扬桴以振响;天地涵灵,资昏明以垂位。是以俊乂之臣,借汤、武而隆;英达之君,假伊、周而治。
盖闻悬饥在岁,式羡藜藿之饱;重炎灼体,不念狐白之温。故才以偶时为劭;道以调俗为尊。
盖闻习数之功,假物可寻;探索之明,循时则缺。故班匠日往,绳墨之伎不衰;大道常存,机神之智永绝。
盖闻理定于心,不期俗赏;情贯于时,无悲世辱。故芬芳各性;不待汨渚之哀;明白为宝,无假荆南之哭。
盖闻百仞之台,不挺陵霜之木;盈尺之泉,时降夜光之宝。故理有大而乖权;物有微而至道。
盖闻忠臣赴节,不必在朝;列士匡时,义存则干。故包胥垂涕,不荷肉食之谋;王歜投身,不主庙堂之算。
盖闻智出乎身,理无或困;声系于物,才有必穷。故陵波之羽,不能净浪;盈岫之木,无以辍风。
盖闻良宝遇拙,则奇文不显;达士逢谗,则英才灭耀。故坠叶垂荫,明月为之隔辉;堂宇留光,兰灯有时不照。
盖闻迹慕近方,必势遗于远大;情系驱驰,固理忘于肥遁。是以临川之士,时结羡网之悲;负肆之氓,不抱屠龙之叹。
盖闻数之所隔,虽近则难;情之所符,虽远则易。是以陟叹流霜,时获感天之诚;泣血从刑,而无悟主之智。
盖闻妙尽于识,神远则遗;功接于人,情微则着。故钟鼓在堂,万夫倾耳;大道居身,有时不遇。
盖闻列草深岫,不改先冬之悴;植松涧底,无夺后凋之荣。故展禽三黜,而无下愚之誉;千秋一时,而无上智之声。
盖闻希世之宝,违时则贱;伟俗之器,无圣必沦。故鸣玉黜于楚岫,章甫穷于越人。
盖闻听绝于聪,非疾响所达;神闭于明,非盈光所烛。故破山之雷,不发聋夫之耳;朗夜之辉,不开矇叟之目。
有以祥《连珠》启上者,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曰:“祥少而狡异,长不悛徙,请谒绝于私馆,反唇彰于公庭,轻议乘舆,历贬朝望,肆丑无避,纵言自若。厥兄浮榇,天伦无一日之悲,南金弗获,嫂侄致其轻绝,孤舟夐反,存没相捐,遂令暴客掠夺骸柩,行路流叹,有识伤心。摄祥门生孙狼儿列‘祥顷来饮酒无度,言语阑逸。道说朝廷,亦有不逊之语,实不避左右,非可称纸墨。兄整先为广州,于职丧亡,去年启求迎丧,还至大雷,闻祥与整妻孟争计财物瞋忿,祥仍委前还,后未至鹊头,其夜遭劫,内人并为凶人所淫略’。如所列与风闻符同。请免官付廷尉。”
上别遣敕祥曰:“卿素无行检,朝野所悉。轻弃骨肉,侮蔑兄嫂,此是卿家行不足,乃无关他人。卿才识所知,盖何足论。位涉清途,于分非屈。何意轻肆口哕,诋目朝士,造席立言,必以贬裁为口实?冀卿年齿已大,能自感厉,日望悛革。如此所闻,转更增甚,諠议朝廷,不避尊贱,肆口极辞,彰暴物听。近见卿影《连珠》,寄意悖慢,弥不可长。卿不见谢超宗,其才地二三,故在卿前,事殆是百分不一。我当原卿性命,令卿万里思愆。卿若能改革,当令卿得还。”狱鞫祥辞。祥对曰:“被问‘少习狡异,长而不悛,顷来饮酒无度,轻议乘舆,历贬朝望,每肆丑言,无避尊贱’,迂答奉旨。囚出身入官,二十余年,沈悴草莱,无明天壤。皇运初基,便蒙抽擢,祭酒主簿,并皆先朝相府。圣明御宇,荣渥弥隆,谘议中郎,一年再泽。广筵华宴,必参末列,朝半问讯,时奉天辉。囚虽顽愚,岂不识恩?有何怨望,敢生讥议?囚历府以来,伏事四王:武陵功曹,凡涉二载;长沙谘议,故经少时;奉隶大司马,并被恩拂,骠骑中郎,亲职少日;临川殿下不遗虫蚁,赐参辞华。司徒殿下文德英明,四海倾属。囚不涯卑远,随例问讯,时节拜觐,亦沾眄议。自余令王,未被祗拜,既不经伏节,理无厚薄。敕旨制书,令有疑则启。囚以天日悬远,未敢尘秽。私之疑事,卫将军臣俭,宰辅圣朝,令望当世,囚自断才短,密以谘俭,俭为折衷,纸迹犹存。未解此理云何敢为‘历贬朝望’。云囚‘轻议乘舆’,为向谁道?若向人道,则应有主甲,岂有事无仿佛,空见罗谤?囚性不耐酒,亲知所悉,强进一升,便已迷醉。”其余事事自申。乃徙广州。祥至广州,不得意,终日纵酒,少时病卒,年三十九。
祥从祖兄彪,祥曾祖穆之正胤。建元初,降封南康县公,虎贲中郎将。永明元年,坐庙墓不脩削爵。后为羽林监。九年,又坐与亡弟母杨别居,不相料理,杨死不殡葬,崇圣寺尼慧首剃头为尼,以五百钱为买棺材,以泥洹舆送葬刘墓。为有司所奏,事寝不出。
史臣曰:魏文帝云“文人不护细行”,古今之所同也。由自知情深,在物无竞,身名之外,一概可蔑。既徇斯道,其弊弥流,声裁所加,取忤人世。向之所以贵身,翻成害已。故通人立训,为之而不恃也。
赞曰:超宗蕴文,祖构余芬。刘祥慕异,言亦不群。违朝失典,流放南濆。
关键词:南齐书,列传
谢超宗,陈郡阳夏人,他的祖父谢灵运是宋时临川内史。他的父亲谢凤在元嘉年间因谢灵运的事情同受罪责,流放岭南,早逝。谢超宗在元嘉末年才回原籍。与慧休道人来往,好学,有文采,颇负盛名。初任官为奉朝请。
新安王子鸾是孝武帝宠爱的儿子,谢超宗被选补为王国常侍。新安王的母亲殷淑仪逝世,谢超宗撰写了谏文奏报皇帝,皇帝大为感叹赞赏,说:“谢超宗很有其先人之才,恐怕是谢灵运再世吧。”转任谢超宗为新安王抚军行参军。
泰始初年,谢超宗为建安王司徒参军事,尚书殿中郎。泰始三年,都令史骆宰商议考选秀才的标准提出:五问都答好了为上等,五问答出四问或三问的为中等,衹答出二问的为下等,五问衹答出一问的为不合格,不能及第。谢超宗认为“简短的话语可以判决诉讼案件,简短的言词可以挫败众人,《春秋》褒贬人物,《论语》评论兴衰,都不用很多话作出判断。表述事情的深奥,剖析事理的能力,哪裹一定要依赖文牍才算切合治理的方法。不用担心不能对答完问题,要担心的是对答的是平淡无奇老生常谈。务必让一通而突出的为高妙,宁让五通而平常的为劣等;与其都要奇妙,必使有一点也要适合采纳。”结果诏旨下达按骆宰的说法办。
谢超宗迁司徒主簿,丹阳丞。建安王休仁引荐他做司徒记室,正员郎,兼尚书左丞中郎。因说话耿直得罪了仆射刘康,降职为通直常侍。太祖为领军时,多次同谢超宗一起撰写文章,喜爱他的才华。卫将军袁粲听说这些,对太祖说:“谢超宗明达颖悟,很可与他交谈。”太祖以谢超宗为长史、临淮太守。袁粲被诛复,太祖让谢超宗为义兴太守。升明二年,因公事被免职。到束府拜访太祖由府门自己直接进去,那天气候寒冷得厉害,太祖对所有在座的人说:“这位客人一到,让人不加穿衣服就自觉暖和了。”谢超宗坐下后,喝了几瓯酒,辞气横溢,太祖很高兴,即亲自任命谢超宗为骠骑谘议。待到太祖即皇帝位,转为黄门郎。
有关官员奏请撰写郊庙歌,敕命司徒褚渊、侍中谢肋、散骑侍郎孔稚珪、太学博士王晅之、总明观学士刘融、何法冈、何昙秀十人各自起草,惟独谢超宗的歌辞被采用。
谢超宗仗才纵酒使性,对人多不讲礼貌。在衙门当值经常喝得醉醺醺的,皇上召见,谈及北方事情时,谢超宗说:“魏虏骚扰已经有二十年了,就是佛祖出世也无可奈何!”谢超宗因有失仪礼外出为南郡王中军司马。他心怀怨气,对人说:“我现在正应当作司驴。”被省裹的官员劾奏,他也因心怀怨气被免职,在十年内不许做官。司徒褚渊送湘州刺史王僧虔,栈道坏了,落在水襄;仆射王俭曾经因拉车的牛被惊吓,赤着脚掉下车来。谢超宗拍着巴掌戏笑着说:“落水三公,堕车仆射。”前前后后嘲弄的话语传遍朝野。
世祖即皇帝位,使谢超塞掌管国史,任童陵王征北谘议参军,领记室。他更不得志。谢超宗娶了张敬儿的女儿作儿媳,皇上因而猜疑他。永明元年,退敬儿被诛杀,谢超宗对丹阳尹李安民说:“往年杀韩信,今年杀彭越,你这位尹打算怎么办?”李室民把这些话一一奏报,皇上想起谢超塞历来轻慢无礼,指使兼中丞袁彖劾奏说:
传闻征北谘议参军谢超宗。生性轻浮险诈,任由自己的性情躁动而不安本分。做官的人接近声威权势,他就先去讨好亲昵;别人刚刚被疏远罢黜,他便急忙对他诋诽轻贱。仓猝间他会当面奉承,一转身就在背后进行诽谤。挑拨朝廷和忠良的关系,每每说尽假话;讥讽朝廷政策,他定然播放恶毒的语言。心腹诽谤、口舌诬蠛,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厉害的,不尊敬、不隐讳,像他这样也少有第二人。
随即抓来门生王永先到御史台追问“谢超宗有什么罪遇,他拜访达官贵人时都有不礼貌的言语,都要依据事实一一回答”。王永先依次说道:“主人谢超宗经常拜会很多权贵,每次多有冒犯,言语怨恨。同张敬儿往来密切,结成姻亲,自从张敬儿死后,他惋惜感叹以至愤慨。本月初拜会李安民,他评论说‘张敬儿不应当有死罪’。李安民说‘张敬儿写的奏疏,墨迹清清楚楚,你怎么忽然说这种话,?裹面还有好些不礼貌的话,小人不能全部熟记列举。”依他列举的话语,就同传闻的相符。谢超宗的罪行已自显明,应该按法处治。
谢超宗从小行为不检点,长大熟习民间的邪恶,狂妄狡诈的劣迹,累代都会忌恨,盲目倔傲的裂痕,历朝都要触及。铲除形体扫灭印迹,永远沉埋到人世之外。适值皇上圣明、广播仁爱,强忍祸害延缓到现在,把他放置在法令之外,好让他改掉过错。可是他野心不思悔改,身蒙宽宥他却正在骄纵;才识禀赋没有亲情,处在恩泽之中他反而更加暴戾。于是他就搬弄是非,凭白无故产生怨恨,在京都宰辅的门前宣泄嘲弄,在公卿太守的席上播扬狂悖的话语。这样的狂徒如不剪除,国家宪章将依凭什么?这样的罪遇如可以宽免,哪还有什么罪遇不能容忍?谨请依据前述事由免去谢超宗所任官职,解除他所领的记室。即就在外约束,交付廷尉法狱治罪。谢超宗品位等第不够入简奏,我即此奉白简奏报皇上知悉。世祖虽认可了他的奏章,又因为袁彖奏章中言词模棱两可,大为生气,让御史左丞王逡之奏道:
我听说行父尽忠,衹要无礼造就是痛恨的事;种田人除草,看见杂草一定要铲除。因此隐居被称为良士,进用于朝廷就应使政绩突出,没有挟持私心占着职位不干事却能保全他的荣誉名利的。
木月九日,治书侍御史臣司马侃启奏弹劾征北谘议参军事谢超宗,声称“本性糊涂浮躁,任由心性放纵邪恶,狂悖的言论失去真情,喧闹的话语违背事实,亲戚朋友忍耐着听,官绅贵胄遮蔽眼睛不愿看,即行收捕交付廷尉法狱治罪”。处分虽重,文词内容简略,事情虽说传到了主书令史那裹,又被退回外边。那天晚上,兼御史中丞臣袁彖改奏的白简,才算大略有所说明。他起先隐瞒护卫的根由实在袁彖。寻思谢超宗生性狠毒,禀行邪恶,豺狼般的野心早就暴露。张敬儿暗中图谋反咬一口,对张的惩罚不能抵债张的罪遇,可是,谢超宗为他喊冤叫屈,形于言表;附从奸邪,猜疑、离间功臣勋戚,煽动异端邪说,讥讽评议朝廷政治,行路的人也会激起共愤,有良心的人都会为此痛恨。可是却被欺瞒包含,轻描略奏。还有弹劾事情依原先体例,品级第次不够入简奏,而罪过不同寻常的,都命议亲奏,以此显示其罪过深重。况且谢超宗罪行超过舜之四凶,过错罄竹难书,虽说下达辄收,可是行文衹止于尚书文案,沉浮错置,轻重颠倒。这样的问题如不纠察,法纪也将被推翻了。
袁彖才疏识浅,资质能力没有任何长处,衹凭仗亲族关系荣升要职,因受慈爱而担负职任。不能克制自己磨砺情性,稍稍报答皇上的恩泽奖赏,反而扰乱法规包容罪恶,以此用来申达他个人的恩惠。像这样用什么纠正违背国法的罪错,昭明王者的政治教化?臣等参议,请依所见事实免去袁彖的官职,同时解除他兼任的御史中丞,辄摄曹依旧下令禁止视事同先前一样。
治书侍御史司马侃虽说承接禀告有他的原因,但是他开始并没有提出疑问,也应当追究责任。请予责打五十杖,削去百俸禄。令史卑微,不值得申尽,启可奉行。司马侃上奏弹劾之初,臣等一并经手参与推问纠察,案卷送入主书令史才被退检,疏失的罪责,伏请一并予以追究,以便震慑诚惶诚恐的人。
皇帝诏告说:“谢超宗形同反叛,罪不容诛。袁彖隐瞒情况欺骗国家,爱护朋友而祸害主上,当以最重的刑法处治,特此原谅宽待,不予收捕处治,免去官职记入案卷,十年不准作官。”谢超宗捕入廷尉,一夜之间变得白发苍苍。皇上下韶把他流放越州,走到豫章,皇上敕告豫章内史虞惊说:“着令谢超宗在你处自尽,不要伤损他的形体。”
第二年,谢超宗的门生王永先又控告谢超宗的儿子才卿死罪二十多条。皇上怀疑那些罪状有假,把谢才卿交付廷尉审查,因为罪状不能落实被原谅。王永先在狱中自尽了。
刘祥字显征,是东莞莒人。祖父刘式之,曾作呈郡太守。父亲刘敳,是太宰从事中郎。刘祥在宋世由平民做巴陵王征西西行参军,历骠骑中军二府,友担太尉束合祭酒,骠骑主簿。建五年问,为冠军征虏功曹,被府主武陵王芦壁厚待。授正员外。
刘祥从少年时就爱好文学,性情刚直疏散,言语轻狂行为放纵,不顾忌尊高卑下。司徒褚渊上朝时.以腰扇遮蔽阳光,刘祥从他身旁走过,说:“做出这般举动,见人怕羞,用扇遮掩有何好处?”褚渊说:“寒士说话没有礼貌。”刘祥说:“不能杀掉袁粲、刘秉,怎么能不做寒士?”永明初年,迁刘祥为长沙王镇军,板任谘议参军。撰写《宋书》,讥讽贬斥了由宋禅让给齐的事,尚书令王俭把这些事由秘密启奏皇上,皇上藏在心中没加追问。先后任鄱阳王征卢,豫章王大司马谘议,临JJ!王骠骑从事中郎。
刘祥的哥哥刘整为广州刺史,在官任上死了,刘祥到刘整的妻子那裹要求归还财物,事情被朝廷知道。朝廷之士大多贬斥轻视他。王奂做仆射,刘祥和王奂的儿子王融同坐一部车,走到中堂,看见路上人赶驴,刘祥说:“驴!你要好好干,像你这样的人才,都已让他当仆射了。”刘祥撰写了《连珠》十五首来寄托他的志向。辞曰:
据说振兴教化的途径,若无推崇必定趋同;整治民俗的方法,贵在除弊。所以揖让的礼仪,风行于尧舜时期;干戈的功用,广施于殷周时代。清风使万物生长形成春天,严霜使万物凋谢以知节令。
据说大鼓之音,等待扬起鼓棰来敲响;天与地包涵灵气,藉助白昼黑夜来显示它的存在。因此贤德的臣子,藉助商汤、周武发达;英达的君主,藉助伊尹、周公得天下太平。
据说饥饿的年月,会羡慕藜藿可以果腹;大火烧灼身体时,不会想用狐腋白毛制成衣服的温暖。所以才能以适应时势为好,道以纠正时弊而受到推崇。
据说练习的功效,藉助客观事物可以找寻到;探索事理,随着时光的流转,有些也可能不明白。所以鲁班随时光去了.绳墨的技艺久传不衰;人间正理常存,灵巧变诈的智谋永不延续。
据说心里认定理正,不期望流俗的赏识;情感贯行于当时,不必属社会的羞辱而感伤,所以说芬芳香气各由本性,不用等待汨渚哀叹;世人明白是实,不必藉助卞和的哭泣。
据说百仞高的台于,不能挺立傲霜的树木;径满一尺的泉流,不时降生夜光宝珠。所以说道理至大就会有违背权变的地方;事物虽然极为细微,却能寓涵最正确的道理。
据说忠臣为节操投身,不一定要在朝堂之上;烈士匡救时弊,节义包藏于实干之中。所以说申包胥痛哭,并非秉承达官贵人的谋略;王歜投身,不属执掌朝廷筹算的人。
据说智慧出自本身,理智就不会困乏;声名系于外物,才能必定有穷尽的一天。所以说超越波浪的飞鸟,不能使波浪平静;长满真岗的树木,无法使清风停止。
据说宝贝碰到笨拙的人,纵有奇妙的文采也得不到显露;通达事理的人遭逢谗言,他的才华就会失去耀眼的光辉。所以说树叶能垂荫,明月也将被它隔绝;堂宇本为光亮之地,兰灯有时不明。
据说追慕近处,势必忘记远大之处;志在世俗利禄,当然不会退隐。所以面对江河的人,时常产生羡慕他人结网打鱼的悲叹;身在集市的平民,不会有怀抱高超技艺而无所施展的感慨。
据说观念不同,即使相距很近也难趋一致;情感默契,即使相距很远也容易沟通。所以面对飞霜感叹,有时能感动上天的至诚;痛哭流泪去就刑,却没有使主上感悟的智慧。
据说即使认识极其深远,一时疏忽也会有遗漏;功在于民,事虽细小也会历历在目。所以权势在手,万夫为之倾听;大道在身,有时也会不被赏识。
据说布列在屑峦上的草,不能改变冬天来到之前就枯萎的品性;种植在涧底的松树,不会失去后凋的荣耀。所以展禽三次被黜,却没有下愚的名声;千秋一时荣显,却没有上智的声誉。
据说希世实物,不合时宜就会卑贱;超拔流俗的人才,没有圣明的君主必定会沉沦。所以鸣玉在楚岫被贬斥,缁布冠在越人那裹就没有用处。
据说流言在明察者那裹消逝,并不是声响不快所致;神奇在明智的人面前失去。不是圆满的月光所照。所以能震破山峦的响雷,不能使聋子听到;能照亮黑夜的光辉,不能使盲人看得见。
有人把刘祥的《连珠》禀告皇上,皇上命令御史中丞任遐弹奏说:
刘祥年轻时狡猾得很,年长后不悔改。
没有人敢到他的私宅告求,他却敢在公堂上反唇相讥,轻率地议论皇帝,一一贬低朝廷中富有声威的大臣,毫无顾忌恣意妄为,无所拘束地散布他的言语。他的兄长死了,这天然的亲缘他没有一天悲伤,他哥哥在南方的资财没有获得,致使寡嫂、侄儿和他轻易地断绝了关系,孤舟从远地返回,生死存亡的危险交互出现,于是致使暴徒掠夺骸柩,过路的人为此感叹,有识之士更为之伤心不已。收捕到的刘祥门生孙狼儿列举“刘祥近来饮洒没有节制,言语放纵,‘议论朝廷也有不尊重的话语,放肆不知避讳,简直不好用纸墨表达。他哥哥刘整先前在广州作刺史,任职期间死去,去年提出迎丧,回到大雷时,听说刘祥同刘整的妻子孟氏争论计较财物而生气,刘样还受委托在龙返回,后来没有到鹊头,那天夜裹即遭受劫难,妇女并被贼盗奸淫抢掠”。上所列举内容与传说符合。请免去刘祥官职交廷尉处治。皇上另又发送敕书给刘祥说:你一向不检点,这是朝野都熟知的。轻率地抛弃骨肉,侮蠛兄嫂,这是你的家行不足,不关涉别人。凭你的才识是懂得这些道理的,还用说什么呢?职位属于事权不多的一类,按分也不算委屈。谁料口吐恶言,毁谤朝廷人士,出席聚会发表意见,一定把贬低评说他人作实。原希望你年龄已大,能够有所感悟,天天盼你能悔过自新。像这次所听到的,反而变得更厉害了。大声议论朝政,不避尊卑贵贱,信口胡说,人们都已听得清楚明白。近来看见你的《连珠》,寓意荒谬不合礼法,更加不能任其发展。你没看见谢超宗,他的才干很平凡,所以在你面前,几乎是百分中不到一分。我可以饶你性命,让你在万里之外反省过失。假若能改掉 这些过失,我会让你返回朝廷。狱吏审问刘祥的口供,刘祥说:我被指责为“年轻时狡猾得很,年长后不加悔改,近来饮酒不加节制,轻率地议论皇帝,一一贬低朝廷中富有声威的大臣,时常毫无顾忌地散布丑恶的言语譬不回避尊卑贵贱”。我回答如下:囚出来做官,二十多年,在蒿草中沉埋忧闷,在天地之间不见光亮。皇运刚刚奠定基业,便承恩提拔,祭酒主簿,都由先朝相府提携。御宇之内尽见圣明,蒙受荣誉更高,谘议中郎,一年两次受恩泽。广大的聚会,豪华的宴席,定可让叨光末座,朝会中间询问讯息卜时常侍奉皇上。囚虽说顽劣愚鲁,难道不知道恩惠?能有什么怨气,竟敢肆意讥议?囚经历府职以来,伏事四位王爷:武陵王功曹,总共过了两年;长沙王谘议,经历时间不长;奉隶大司马,一并被恩泽,骠骑中郎,亲历职责时日少些;临川王殿下不嫌虫蚁之才,赐我参预辞翰。司徒殿下文德英明,四海倾慕。囚不因身份卑远的界限,随例省枧慰问,按时参见,也曾得到斛着眼睛同我交谈。此外的贤王,都不曾恭敬参拜,既不曾殉节而死,理应不存在厚薄之分。敕旨制书,让有疑议就启奏。囚以为天日高悬,不敢以尘垢有污朝廷,我个人存疑的事情,卫将军臣王俭,是圣明宰辅,美好声望盖过当今,囚自觉才智短缺,暗中拿来向王俭咨询,王俭为之折衷,纸迹还保存着。不知为什么说我“一一贬低朝中颇具声威的大臣”。说囚“轻率地议论皇上”,是向谁说的?若是向人说了,就应该有主甲,岂能事情没个影子,就罗织罪名?囚本性不胜酒力,亲近的人都熟悉了解,勉强喝一升,便已沉醉了。其他的事都一一自我申辩。于是流放广州。刘登到魔业,不得意,整天纵酒,没多久病死了,年仅三十九岁。
刘祥的堂兄刘彪,是刘祥曾祖父刘穆之的嫡孙。建元初年,降封为南康县公,虎贲中郎将。永明元年,因家庙祖墓未修而削去爵号。后又为羽林监。建元九年,又因同死去的弟弟的母亲杨氏分居,不帮助照料,杨氏死后不予殡葬,而由崇圣寺尼慧首剃头为尼,用五百钱买棺材,用泥洹舆送到刘家墓地安葬等事,被有关官员劾奏,事情被压下没有颁布。
史臣曰:魏文帝说“文人不护细行”,古今的表现都是相同的。由于自觉情深,在他人无可比拟,身名之外,一概都可蔑视。遵从了这种为人之道,他的弊病更加泛滥,评议的话语,招惹世人怪罪。先前可用作使自身尊贵的赞扬,反而成了损害自己的祸害。所以学识博通古今的人树立训教,可照着实行却不可依仗。
赞曰:超宗身藏文采,构有祖德余香;刘祥追慕奇异,言语也能超群拔俗,但违背朝纲法典,结果流放到南海之滨。